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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東南側登屯的第一道卡──銅柱關,和東北側的鐵柱關成犄角之勢。


銅柱關旁的城牆。

IMG_5548.JPG - 中國訪古
看遊客爬行困難,便知三十六天梯有多麼險要。
IMG_5554.JPG - 中國訪古
自詡常走山路的導遊,已氣喘噓噓地在飛虎關前坐下來休息。


龍虎大道旁開鑿的排水系統。


飛龍關為登屯頂第一大關,城樓缺角據說被紅衣大炮擊中。


從城裡望飛龍關,中間有二十孔窗。


海龍屯最壯觀的朝天關,額書為楊應龍親筆,表明順從朝廷的立場。


飛鳳關為海龍屯正大門,位在朝天門上頭。


從新王宮前多級垂帶踏道,即何想見當年土司戰時指揮中心的宏偉。


海潮寺是在原新王宮大堂基址重建的。


西路的總管廳,規模也不小。


從出土文物判斷,這裡應是廚房。


從建築設計判斷,這裡應是廁所和浴室。


此通道連接廚房和三星台,是新王宮立體交通設計。


楊應龍兵敗自縊於三星台,推測原本就是他的寢宮。


 新王宮二堂遺址還留存須彌座,可見播州之役後,傅光宅在原址修建海潮寺,其規模也不小。


老王宮遺址只剩這個垂帶石踏步。

 

 

    11天的行程,第三天就逛完兩座土司城,原本不在預算的海龍屯,立刻成為下一個目標。

    海龍屯遠在貴州,更麻煩的是,在沒有高鐵經過的遵義。就這樣,第四天整個就是移動日,而且還搭凌晨三點的火車,幸好是臥鋪,補足了睡眠。

    往海龍屯,要到茅草鋪客運中心搭車,公交和班車都有,只是後者是“民營”性質,居然以修路為由,請我改搭別的車子。從站牌看,海龍屯的屯,當地更多寫作“囤”。

    下車點到遊客中心,還要走上一二十分鐘,標示又不清,走了很多冤枉路,回程也一樣。內部有工程,動不動就封門封路,這二十幾年都這樣,沒什麼改進。

    從遊客中心到景區還有好長的路,一定要座“小火車”,其實就是電瓶車,下車後,有位當地老頭兒在兜攬,看他出口成章,100RMB成交,這竟是我生平第一次雇導遊。

    他捨正路,走山路,面對我的質疑,直說是是登屯古道,我也沒多想。只是山路陡峭,好不容易來到銅柱關,此關是入屯的第一道關卡,頂部殘存柱頂石1個,鋪地石1塊,推測原有城樓。此關和東北側的鐵柱關互為犄角之勢,都是入屯必經之處,陰差陽錯,後者始終緣慳一面。

    再往上走,來到歇馬台,是連接上下關口的台地,東、南、北邊緣鋪設壓面石,台心面鋪石幔,為軍事瞭望哨。海龍屯所在為龍巖山,原稱龍巖屯,末代土司楊應龍擴建龍巖屯,親筆提了巖禁碑,規定出入均需“訖帖”,此處為登屯人馬等候驗的地方。

    三十六步天梯,“導遊”說暗合三十六天罡,是登屯最險要的防線,以巨大條石砌築成36級階梯,兩側設護牆,總斜長51.5米,坡度大於30度,中間踏步每級寬2.7米,步跨1.5米,高0.5米,兩側護牆寬0.8米,本就難以攀登,如加上擂石滾木,簡直無路可走,但又是入屯必經的唯一道路。

    天梯連接飛虎關,好不容易道路關前,前面又是深不可測的壕溝,不放下吊橋,也無法通過,十足險要之地。過了飛虎關,就是連接飛龍關的龍虎大道,全長292米,寬1.5-4米不等,是從懸崖開鑿出來的,靠山側邊還鑿有排水溝,外側築女牆圍護,這樣內倚岩壁,外臨深淵,起到藏兵、運兵等絕佳的作用。

    飛龍關為屯東豋頂第一大關,三開間,頂上有三座大拱,兩道月亮門,前後都是巨大的城門,“飛龍關”三字為楊應龍親筆,牆體西側倒塌,據“導遊”說,當年明軍久攻不下,調來紅衣大炮,架在定軍山,一炮炸開這口子,楊應龍才知大勢已去。

    “導遊”帶我走到關內,指著一個20孔窗,說是驗關用的,通不了關,就吊死在旁邊的深淵,名為殺人溝。他還指著遠方,說楊應龍自殺前,命乳母攜幼子從吊子崖逃亡,留下楊家的種,今已遍地開花,我想這只是當地人的浪漫。

    朝天關坐西朝東,面闊9.18米、進深5.1米、高7.9米,是屯上最壯觀的城樓,前築平台,下臨深淵,額書及萬曆二十三年(1593年)重建題記,也都是楊應龍親筆。

    飛鳳樓應為海龍屯正大門,“導遊”說取名和愛妾有關。關內兩側有對稱的踏步上下,頂上有高大的門樓,而且院落,關樓兩翼有牆,有兩進院落,正前開門二道,民間稱為“五鳳樓”,關內還保存幾塊碑刻。飛鳳、朝天和飛龍三關相連成一體,互成犄角,構成嚴密的軍事體系。

    至此,“導遊”說他任務完成,事實上,他在飛虎關時好像又接到另一任務,我看他除了會背背書,加上說書人的鋪陳手法外,就一直在講驗關種種,其它也沒多說什麼,於是付錢打發他走了。

    半路遇見台灣同鄉,說已定居麗江多年,自駕來此,打趣說我“導遊落跑了”,我看他也好不到哪裡,雇了正妹伴遊,卻一路滑手機,真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
    海龍屯重重險關算是意外收獲,遺址區才是此行的重點,沒想到最後還是獨行。幸好核心遺址“新王宮”並不難找,所謂“王宮”,不是土司真正的衙署,土司衙署一直在播州和遵義軍,其治所早期在白錦堡,後來遷到冉川,後來又遷到穆家川。海龍屯是土司修築的軍事防禦體系中心,“王宮”就是戰時指揮中心。只不過這個指揮中心平時也不是閑著,偶爾充當避暑、休閒之用,因此也有衙署一樣的空間配置。也就是辦公處所後面連接著生活起居空間,連同圍合的城牆,總面積達1.8公頃。遺址上一座醒目的建築,其實是民國十八年(1929年)重建的海潮寺,原有建築全毀於戰火,深埋於泥土之下。格局大體分三路,中路為衙署,大門、儀門、庭院、大堂、二堂,以東面進口多級垂帶踏道為中軸線,向兩翼展開,由下至上,大門、五重平台,天井貫通,大堂、二堂均面開五間,可以想見當年氣象雄偉。

    西路建築群中部有總管廳,呈回字形,中間天井,四周廊道,正房也面開五間,倒座三間,其西部還有一座面開五間的廚房,西端則是廁所和浴室,有進水口和出水口,以雨水排污到城外。在總管廳附近有一石砌券拱通道的巧妙設計,充分利用地形,上連廚房,下接三星台,構成立體交通。

    三星台在西路建築群後方,五級擡升,兩側對稱道路,中軸設踏道,雕刻精緻,應係土司臥房,楊應龍在屯破前夕,自縊於此。最後方還有書房,由中央天井、三間正房、兩廂及前廊構成四合院。府庫在東路建築群中部,兩進院落,兩組三開間房及廊道,推測應為藥房或儲物的府庫。

    看來平播戰爭後,新王宮的地面建築遭到徹底破壞,當時遵義兵備道副使傅光宅,為了超度戰爭亡靈,就在新王宮舊址上建了海潮寺,今在二堂遺址上還留存供奉佛像須彌座,可見佛寺範圍相當大,幾次翻修之後,目前就只剩大堂上面的規模了。 在新王宮前有個斷碑,為萬曆三十二年(1604年)林桐《題王羽卿詩後》碑,後來南明朱由崧弘光元年(1645)重修海潮寺時,舊碑新用,題記就刻在另一面。

    當天海龍屯來了兩三百人大團,景區在飛龍關、朝天關和新王宮等大點都安排了解說員,頓覺雇導遊有點愚蠢。我向這些解說員一一詢問老王宮所在,個個都說還沒發掘,啥也沒有。我偏不信邪,來來去去地找,考古之家就經過了四次,也被裡頭的惡犬追趕了兩回,終於在上山的道路上,垂帶石踏步出現在眼前,但也僅只如此,其它發掘還沒整理,真看不出什麼端倪。

    在整個海龍屯行程,接觸到的都是楊應龍,他到底是怎樣的人?原來海龍屯所在之地,唐太宗貞觀元年(627年)置郎州及恭水縣,貞觀十三年(639年)改為播州,貞觀十六年(642年)改遵義縣,一直都在中央政府控制之下,可是到了唐末,懿宗咸通十四年(873年),大禮國皇帝酋龍(世隆),攻占播州,祖籍太原的楊端在僖宗乾符三年(876年),率兵收復,在高遙山屯兵,從此站穩的腳步,坐穩了地盤。宋太祖乾德三年(965年),第五世楊實獻地歸附,設播州和遵義軍,允楊氏世襲。

    理宗端平元年(1234年)蒙古與南宋聯合滅金之後,彼此開始衝突,嘉熙三年(1239年)設播州安撫司,寶祐五年(1257年),吕文德奉命入播州,與十五世楊文議“置一城以為播州根本”,於是築“龍巖新城”,行政中心就在老王宮遺址,一般認定這就是海龍屯始築年代,當地一直都稱龍嚴屯,直到末代土司楊應龍擴建時,見龍巖山三面環河,為了呼應名子裡的“龍”字,攔河修壩,以發揮護城河的功能,取名海龍壩,這才有“海龍屯”的稱呼。

    新城在蒙宋戰爭沒派上用場,元世祖至元十四年(1277年),第十六世楊邦憲直接歸順,仍置安撫司,至元二十八年(1291年)升播州宣撫司,統轄十九個長官司和諸苗族峒寨,當時土司為第十七世楊漢英。順帝至正二十三年(1363年)第二十世楊元鼎歸順明玉珍,明太祖洪武五年(1372年)二十一世楊鏗歸順大明,世襲罔替。

    播州土司第二十世楊輝之後,內部爭端不斷,外部干預也增多,為了應對這些內外事務,土司承襲逐漸形成了一種慣例:老土司仍在世就稱病退休,傳位兒子,自己專注內部事務,新土司更多心力處理周邊事務。這樣雖有利於權力過渡,但兩個權力中心也極易爆發劇衝突。當時貴州有四大土司,楊氏與思州田氏、水西安氏、水東宋氏互相通婚,嫡庶之爭經常引起姻親家族的強力介入,還牽到土地山林的侵佔,甚至轄下長官司也被波及。

    穆宗隆慶五年(1571年),楊應龍世襲播州宣慰司,神宗萬曆十四年(1586年),因從調有功,進獻大木美材七十棵等事,賜飛魚服,升都指揮使,封驃騎將軍。此時根本沒有反意,但所轄“五司七姓”不堪暴虐,紛紛叛離,加上寵妾信讒,殺妻及岳母,妻叔張時照告其謀反。萬曆十八年(1590年),貴州巡撫葉夢熊奏楊應龍凶惡諸事,巡按陳效歷數楊應龍24條大罪,力主勘問。當時松潘動亂,需要播州調兵協防,四川巡撫李化龍奏請暫免勘問,兩省意見不一,朝命黔蜀會勘。二十年(1592年)松潘事緩,楊應龍赴渝受審,認定有罪,依法當斬,正巧朝鮮告急,楊應龍趁機再請獻金贖罪,帶兵征倭,朝廷用人使錢正亟,也就准了。朝鮮事緩,繼任的四川巡撫王繼光堅持嚴提勘結,楊應龍懼而抗命,朝廷下令進剿,次年(1593年),王繼光兵敗革職。二十三年(1595年),兵部侍郎邢玠命重慶知府王士琦請楊應龍至綦江聽勘,楊應龍縛獻黄元等12人抵斬,並請納銀四萬兩助採木贖罪,朝議以其長子楊朝棟代其職,次子楊可棟留渝充人質,本可結案,但次年(1596年)楊可楝死,楊應龍先拒繳贖金,繼而四處劫掠。萬曆二十七年(1599年),朝廷起用原本幫他緩頰的李化龍,授以尚方寶劍,總督四川、湖廣、貴州三省軍隊平叛,次年,20萬大軍,兵分八路,撲向播州。原本與他有交情的劉綖奮勇爭先,楊氏土司很快地走向滅亡之途。

    往事已矣,走在海龍屯路上,怎樣堅固、怎麼險要,任你洗腦,總要眼見為信吧?險關總要有人守,守關也要有物資支持,楊姓土司長年奉調協防,上貢繳納,以求自保,力不能逮,也只好侵凌近鄰,暴虐下屬,弄得內外交迫,如何還敢向朝廷啟釁?他希望長子能為朝廷楝樑,親題朝天閣三字筆墨未乾,都很難用故作姿態、緩兵之計來解釋。

    海龍屯前六後三,有九重險關,嚴密的軍事工程,其實都是在南宋抗蒙的防禦基礎下加固的,楊應龍真反,在戰略上,應連絡土著,攻城掠地,阻截物資,但他卻擺出以戰求撫的姿態,沒想到朝廷來真的,於是一敗塗地。楊氏之敗,敗在不自量力,沒能拿捏忠順的尺度,即便楊可楝真屬凌虐致死,作為土司,他能做的也實在有限。事實上,這種土司政權,即使躲得過這次,也躲不過雍正四年(1726年)開始的改土歸流,小不忍則亂大謀,政權提早120多年終結,而且連根拔起,斷子絕孫,不留後人。

    播州之役,與萬曆二十年(1592年)的寧夏之役、朝鮮之役並稱“三大征”。其實,自萬曆十七年(1589年)以後,皇帝已不見朝臣了,進入空前絕後長達三十年的斷頭政治,唯獨三大征,萬曆卻有立即的反應,給他添加了美名,只是國庫大量消耗,國力走向衰弱,終在44年後也走到盡頭。

    比較起來,唐也好,宋也好,元明清也好,這些中央政權最多不過320年(宋),21代(唐),而楊姓土司政權這樣跌跌撞撞,居然還存在752年,29代,到底為何如此“長壽”,有誰知道呢?

    下山我走便道,避開了難走的天梯和飛虎關,猛醒當時若不雇這位沒多大用處的“導遊”,應該就是這一路上去新王宮吧?這真是一個偶然,人生不就有很多偶然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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