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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霧峰舊名阿罩霧,原本林家園邸是唯一地標,自從省議會搬到那裡,就成了新地標。

    台灣自治史相當坎坷,日本雖自稱君主立憲國家,但對台灣實施殖民統治,台灣總督同時擁有立法權及行政權。於是就有在台灣設置擁有立法權、預算審查權的“台灣議會”的要求。

    大正十年(1921年)1月30日林獻堂、蔡惠如開始以日本帝國議會為主,展開“台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”,大正十二年(1923年)2月21日蔣渭水、蔡培火等人在東京台灣雜誌社成立“台灣議會期成同盟會”,繼續推動。

象徵民主無門禁的省議會無門之門,以前人都不太相信


    台灣總督府一開始以缺少民意基礎的“總督府評議會”回應,帝國議會也以“不採擇”、“審議未了”、“不上呈”的方式拖延。經過14年15 次請願活動後,台灣議會終難成形。昭和九年(1934年)年9月2日,在台中市大東信託株式會社宣告終止。

    另方面,也能符合地主、資本家利益的“地方自治改革”,在昭和五年(1930年)8月17日,由林獻堂、楊肇嘉、蔡培火等人召集,在台中市醉月樓成立“臺灣地方自治聯盟”,隨後成立各地分部,舉辦巡迴演講,鼓吹地方自治。就在臺灣議會請願運動終止後1個月,台灣總督府宣佈次年實施地方自治。州市議會議員官派與民選各半;街庄仍為諮詢機關;選舉權人限納戶稅五圓以上。昭和十年(1935年)11月22日,舉行地方選舉投票,結果臺灣地方自治聯盟成員多所斬獲,意義在於臺灣總算跨出民主的第一步。

    戰後,台灣省行政長官陳儀在1946年4月15日辦理了第一屆臺灣省參議員的間接選舉,選舉人是各縣市參議員,選出30名省參議員。同年5月1日,臺灣省參議會成立。根據國共重慶談判而召開的“政治協商會議”決議,在5月5日召開國民大會,又從這些參議員推選出17位制憲國大代表。參議員任期2年,但因中國政情,一直延至1951年12月10日。

剛發生921不久,離震央不遠的省議會似乎不受影響。

去年夏天的省議會又顯得清幽許多。


    1947年台灣省政府成立,1950年重劃行政區域與選舉縣市長,原由17縣市選出的省參議員無法充份代表民意,但中央以省縣自治通則尚未立法為由,決定改設“臨時省議會”,選出55位議員,1954年6月2日成立的第2屆臨時省議會,議員由公民直接普選產生。

    1957年4月21日選出來的第3屆臨時省議會議員,到1959年隨著台灣省議會的改制,全都成了第1屆的省議員。

    1994年12月3日舉行台灣省長選舉,宋楚瑜當選首任也是未代省長,連帶的省議會也在1998年隨著台灣省政府功能調整走入歷史,前後共10屆。

省議會議事大樓據說是模仿美國白宮建造。

門口一對閉口獅暗示什麼?

從這個角度應該拍得出議事廳的圓頂,可惜沒拍好。

精省後的上班日,走廊還是冷清清。


    省議會改為省諮議會後,從民意機關轉型為行政機關,諮議員由行政院提請總統任命,扮演省政諮詢角色。

    省參議會會址,原為日治時期的台灣教育會館,在台北市南海路。1955年省政府籌議疏遷中部,臨時省議會也準備一併搬遷,最初擬定的地點以霧峰鄉為中心,後來省府變更計畫移往草屯的營盤口(即中興新村),議會仍選在霧峰,並推議長黃朝琴為疏遷廳舍興建委員會主任委員,19 57年3月3日議會大廈破土奠基,1958年5月1日落成啟用。第2屆臨時省議會剩下的會期,和後來省議會、省諮議會業務,全在這樣執行,為地方自治作出貢獻。

    台灣回歸祖國,當時政治菁英,對得來不易的省級政方自治抱著相當高的期望,省參議員選舉就有高達1180位候選人,不料,執政當局運作議長選舉,有意的使由大陸返臺人士掌握領導階層,如議長黃朝琴、副議長李萬居及秘書長連震東,迫使林獻堂臨時退選。次年228事件,省參議員王添燈、林連宗失蹤,郭國基、林日高、洪約白、馬有岳被捕入獄,韓石泉、顏欽賢與蔣渭川被通緝,其中林日高228逃過一劫,1955年白色恐怖被槍決。這些對議員問政都產生寒蟬效應,導致1951年臨時省議會議員選舉只有140人登記,除黃朝琴續任議長外,副議長林頂立還是特務頭子呢。

朝琴館還是黃朝琴親自主持奠基典禮的。

朝琴圖書館還是黃朝琴自己命名的。


    謝東閔從當選第3屆臨時省議會副議長崛起,他在第3屆接替黃朝琴議長的職務,續了1任,1972年6月6日被蔣介石擢為第9任的臺灣省政府主席,結束了周至柔、黃杰、陳大慶三任的軍人省主席的時代,1978月5月20日更被蔣經國提拔為中華民國副總統,不過他一直是台灣人口中的“半山 ”,黃朝琴、林頂立和連震東也都是。

    另一位“半山”李萬居,情況不同,他是中國青年黨資深黨員,直言敢為,與郭雨新、許世賢、郭國基、吳三連、李源棧等人並稱省議會的“ 五龍一鳳”,受1960年雷震案牽連,為當道所不容。其他許、吳、李及兩郭等人,能在威權時期,善盡言責,帶領人們走過白色恐怖的陰霾,為台灣民主政治樹立典範。

    台灣70年代經濟活絡,過去接受博雅教育而有社會威望的地主士紳逐漸老化,新興的工商企業家及地方角頭開始虎視耽耽,在腐朽老化的黨國機器運作下,走向金錢暴力政治。一批甫從學院理論燈塔走出來的知識青年,開始從議會路線及群眾路線,挑戰傳統威權,1977年第5屆省議員許信良參選桃園縣長,爆發中壢事件,使同時進行的第6屆省議員選舉結果,有結構性的改變,非國民黨勢力開始崛起。1979年底又爆發美麗島事件,也塑造了林義雄、蘇貞昌、游錫堃等政壇風雲人物。

提供議員開會下榻的議員會館。

議員會館也是黃朝琴主持奠基典禮的。

議員會館落成啟用也在黃朝琴任內。


    從省議會歷練出來的政治人物的確不少,第4屆的吳伯雄、第7、8兩屆議長高育仁,現在仍為舉足輕重的人。現任各縣市長,大部分還有省議會的資歷,以前的,更不用說。值得一提的是,第1屆桃園縣選出來的王新順,是我的族人,後來參選縣長失利,退出政壇。

    省議會風華已缷,短短10年,也歷經了4屆諮議會。2008年4月10日登錄為台中縣定古蹟,理由是“議場建築型式雄偉、寧靜,顯現民主政治之神聖,配合全區優美之庭園造景,成為獨立、完整之行政園區。”在我看來,想要闢建為觀光旅遊的“省議會紀念園區”才是主要目的。

    古蹟指定的範圍包括1957年興建的原臺灣省議會議事大樓及議員會館,還有1963年4月12日奠基興建的朝琴館,都由建築師林柏年設計的,據說 “議場採圓頂圓型西方國會建築型式,雄偉、寧靜,顯現民主政治之神聖。”而園區會入口的拱門,據說無門之門的設計,象徵民主沒有門禁。議事大樓前兩座閉嘴獅,代表進入民主殿堂要肅敬,廳內孫中山銅像前有龍的圖形,象徵帝王權力在此任人踩踏,主權在民。這些隨處可見的象徵,在建築物落成時,也許都是反諷,幸賴民主先進的努力,也保留了一些民主香火。

立在議事大樓前的黃朝琴銅像。

總不會黃朝琴為自己立像吧?


    走進省議會園區,感覺充滿著黃朝琴的個人色彩。作為建築群核心的議事大樓,以及供開會議員下榻的議員會館,都是黃朝琴奠基啟用的,而朝琴館,原名“朝琴圖書館”,也是在1963年他缷任前親自命名的。當天中午議員們還在會館歡宴他,並獻紀念品。當年5月28日全體議員又呈獻銀盾,並轉發黃杰贈送的紀念品。現在議會前還有一座他的銅像,一副堅忍卓絕的樣子。大樓前面的大片的庭園,栽種著植熱帶及亞熱帶植物,有墾丁國家公園植物的2/3多,取名“朝園”,還留下一方他題的《庭園花木培植記》石碑。

    為什麼這樣?是紀念興建議會之功,還是紀念他為首任台灣省級地方自治議會議長,抑或紀念他無人能及的前後連續五任議長,而且歷經三種議會名稱?或許三種都有吧,但值得嗎?

    黄朝琴,字蘭亭,明治二十九年(1896年)10月25日生於鹽水港,曾祖從泉州南安來台,次子錦興經營糖業致富,獨子宗海娶布袋嘴蔡寅,生朝琴。就讀鹽水公學校,後入彰化公學校實業科,大正九年(1910年),進早稻田大學政經系,1926年為美國伊利諾大學政治系碩士。

我原以為這塊石碑是某位省主席豎立的。

結果是黃朝琴的《庭園花木培植記》。


    他早年曾入書房習漢學,有強烈的民族意識,曾加入早大瀛士會,創辦《台灣民報》,1925年加入國民黨,學成回中國,任職中華民國外交部僑務局,歷任亞洲司科員、科長,駐舊金山、加爾各答總領事。1945年以外交部駐台特派員兼任戰後首任台北市市長,次年即開始他長達17年的議長生涯。

    這期間,他也出任第一銀行董事長、台灣銀行常務董事及第五屆聯合國大會中華民國全權代表等。1952年起,他進入中國國民黨的權力核心中央常務委員會,是半山裡頭的佼佼者。

    他回台最大的政績就是逼退林獻堂,雖然這也可以賴說當局顧忌林氏在台灣民眾心目中的威望,但就像阿沛.阿旺晉美一樣,如果自己不想著榮華富貴,難不成當局就拿刀子架你脖子上?所不同者,阿沛原本在西藏就有一定的名聲,黃氏沒有。不過,他在回憶錄提到當年8位林氏支持者的下場,非死即被捕或通緝,倒是寶貴的史料。

朝園也是黃朝琴規畫的。

想必歷任議長經常在園子裡散步。


    黃朝琴有兩個老婆,中日混血的郭佩雲是中國大使館一等書記官的女兒,在日本認識,大正十一年(1922年)結婚,攜手赴美求學,對他的政治立場有一定的影響;中英混血的陳印蓮是任加爾各答總領事娶的,郭氏沒生,續弦就有理由。

    值得一提的事,就是台北市的中山北路,日治時期是通往台灣神社的表參道,戰後又是蔣介石從士林官邸到總統府上班必經之地。他也很有眼光的買下日本人留下的大正町別莊──蘭園。該地毗鄰美國大使官邸,1951年他租給美軍顧問團蔡斯中將,動用公款修繕,後來又神通廣大的賣給 “國賓大飯店”,他也成為該飯店的董事長。關於這件事,吳濁流的《台灣連翹》(1986)作了嚴厲的揭露:

“他偽稱要在中山北路的天理教建地蓋劉銘傳紀念館,把土地接收過來,利用通貨膨脹,從台灣銀行貸得了一大筆錢,買下建築材料,有鐵筋、木材、磚瓦等,都囤積下來。然後利用總統府翻修副主任的地位,將修繕總統府的鐵筋變更使用,為美軍顧問團團長蔡斯蓋了一所宿舍。宿舍蓋好後,將餘下建材的一部份出售,還清了台灣銀行的貸款還有餘。蔡斯將軍卸任回去後,宿舍被拆除了。這回,人們以為劉銘傳紀念館必可蓋起來,豈料蓋出來的,卻是國賓飯店。(184頁)

圖書資料館是黃朝琴死後建的。

這座《台灣人民主精神》也是黃朝琴死後立的。


    小說之筆,也許誇張了些,但也有一定的反映。他1972年病逝,葬於孝思園,和他父母及妻子在一起,也算有伴。1949年他母親死後,他在故鄉購地築起“思園”,前面的馬路被命名為朝琴路。過去據說冠蓋雲集,他死後轉售,改建成“朝琴精英會館”,為學生出租套房。

    後來,他的子孫似乎從台灣這塊土地蒸發了。以台灣人民的善良,根本不懂鞭屍,再怎樣也鞭不到他。我們在省議會,隨處都可以看到他對台灣地方自治作怎樣怎樣貢獻的文字,也許在他後人眼中只是個“虛榮”吧?

    省議會附近住了我兩個學生,88級的吳東晟,好像在成大唸完博士班,不知現在雲遊何處,91級的瑋雯,取得碩士學位後,還在思索人生吧?不知他們是不是在地人,不過,原本在地的林獻堂,一刻也沒進過省議會,而在這裡叱吒風雲的人物,終也一一離開了舞台,回到他們想去的地方。

    能留住什麼呢?

省議會還有後庭園,看來議員公餘挺悠閑的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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