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訪蔡廷蘭進士第,在澎湖30年罕見大雨的第二天,怕雨再下,匆匆瀏覽,鼠竄而去。

    2006年初,經“微笑319活動”的笑友北雁南飛君指正,說我在“無名小站”掛的“澎湖蔡廷蘭進士第的圖,應該是蔡家的祠堂”,一直讓我引以為憾。

    次年,室如博士論文《中國近代域外遊記研究(1840-1945)》初審,明德兄特別囑咐應納入蔡廷蘭的《南海雜著》,說起他遇颶風漂流越南的故事,並告以益源兄對此書有深入的研究,後來益源兄也有來參加室如畢業論文口考,對論文給予相當的肯定,但沒提到蔡廷蘭。

這個門額的誤導,讓我把祠堂看成進士第

濟陽堂是蔡氏祠堂

濟陽堂前的坐像就是蔡廷蘭


    去年7月3日,我再訪澎湖,終於找到蔡廷蘭故居,不久,在指定科考閱卷場上,跟益源兄提及,他說以前情況更糟,門板還是他從地上翻找出來的。益源兄投入域外文學有年,2006年出版的《蔡廷蘭及其海南雜著》,更是全面考察其人其書的著作,擲地有聲,佩服有加。

    嘉慶六年(1801)8月20日,蔡廷蘭出生於澎湖廳林投澳雙頭掛社,天資聰穎,8歲能文,13歲補弟子員,每試都第一,很快當了廪餼生。初名崇文,字仲章,廷蘭為學名,字香祖。澎湖通判蔣鏞非常賞識,特別延請他編輯《澎湖廳志續編》。道光十二年(1832年) ,澎湖饑荒,興泉永道尹周凱奉命勘賑,廷蘭寫了著名的《請急賑歌》,為民請命,受到周凱垂愛,授以前人讀書法,到處揄揚。次年(1833 年)周凱以按察使銜分巡台灣兵備道,引他主講於府城的引心書院,當時是道光十四年(1934年)。次年(1935年),他到省城福州參加秋試,從金門返澎途中,遭遇颶風,竟然飄流到越南廣義省菜芹汛,位在茶蓬江入海口。越南政府因他有廩生的身份,不但加恩增給錢50緡、米20方,而且不用依規定,等來年吹南風時由海程返回送歸國,當年──明命十六年(1835年)12月19日就准他陸路北行回國。

    他在最多華人的會安城,南義巡撫官潘清簡一日筵敘了兩次。他除夕夜來到王城順化,想晉謁國王──阮朝聖祖,但東閣大學士關仁甫怕他被慰留待船,只好作罷。明命十七年(1836年)2月6日,他來到黎氏王朝都城東京──河內,參觀了著名的黎氏故宮、同仁社二女廟。3月5日他回到中國,4月 20日抵廈門,謝周凱,5月8日回澎湖拜見老母。前後118天,經歷大小68個城鎮,走了將近7,000里,在《南海雜著》裡留下詳盡的記錄,其中 “順化歷史建築群”和“會安古鎮”在分別1993年及1999年登錄“世界文化遺產”,蔡廷蘭這些早了160年以上外國人觀點的歷史記錄,更是彌足珍貴。該書的價值首先被在北京的俄國東正教團注目,1877年由將它翻成俄文,次年再由俄文翻成法文,近代還翻成日文和越文。

進士第的門廳和護龍塌陷得不成形了。

門廳上的屋頂全沒了


    蔡廷蘭回國後,道光十七年(1837年)中舉,當時周凱回任台灣道,薦知府聘他主講府城崇文書院,兼引心書院及澎湖文石書院主講。道光二十四年(1844年)進京會試,中式孫毓溎榜209名,殿試二甲61名,賜進士出身,即用知縣,籤制分發江西省。

    蔡廷蘭為開澎進士,也是唯一進士。所以澎湖人對他的經歷仕宦特感興趣,先後組織“蔡廷蘭江西仕宦地考察團”和“蔡廷蘭越南行跡考察活動”做實地勘察。大致獲知他在道光二十九年(1849年)4月為峽江知縣,咸豐二年(1852年)任江西省鄉試同考官,冬改南昌水利同知,咸豐六年(1856年)署豐城知縣,咸豐九年(1859年)卒於任所,享年59。峽江任期只有短短3個月,治績不明顯,豐城任內,正值太平軍興,他組織團練,勸捐修復土、石隄,又因郷紳捐輸砲船經費,奏准增加文武永久學額各1名,又廣一次學額4名,重修縣城衙署及考棚,巡撫耆齡以軍功報,保升同知賞載藍翎。嚴格說來,世亂官小,長才抱負多未施展。

    對地方的貢獻,比較突出。他未第前,曾總董當地義倉,道光二十二年(1842年),前後通判玉庚及王廷幹聯名贈匾“鄉國善士”,嘉許他賑災勸捐撫恤的積極。對於家族,他也不忘本源,道光五年(1825年),他再赴鄉試,不第,經金門,赴瓊林,拜謁祖廟。道光二十三年(1843年),他立碑文及柱聯於瓊林蔡氏宗祠和欽旌節孝坊。道光二十六年(1846年),登科後,回金門祭祖,為瓊林“一門三節坊”的中聯題字。深明宗教為民眾信仰依歸,為當地大道公宮掛“至誠之道”匾,返澎後,也在媽宮後殿清風閣掛“功庇斯文”匾。

幸好進士第的匾額還在,可以確定“身份”。

還能看出大廳嗎?
 
還能看出捲棚嗎?
 
還能看得出土(塗)埆()子砌的


    也就這次返郷,他在雙頭掛舊宅右建“進士第”,目的在光耀門楣。面寬11米,進深15.3米,佔地168平方米的兩落建物,接近方形,中留天井,四面有房,由正廳、兩廂、門廊組合成“一顆印”的傳統四合院民宅建築。門廊面寬4.5米,深3.3米,正立面採“倒吞砱”退凹式作法,充分的表現了當地特色。正廳前有捲棚,連同門廊正身屋面均為硬山燕尾屋脊,為澎湖之僅有。正廳門面由木質格扇組成,也表現了官宅的特殊性。

    可惜進士第建成之後,進士沒回來住過,子孫也沒大規模的整修改建,整體結構因此完整保存,但厝身經不起歲月摧折,嚴重塌陷,情況很不好。

    回想當年細雨紛飛,乍見“興仁進士”山門,粉漆斑駁,而當時誤認為“進士第”的“濟陽堂”,朱瓦黃牆,畫磚拼成美麗的牆面,身份象徵的一對旗桿前,矗立著蔡廷蘭官服坐像,充分體現出家族的光榮與驕傲。二度登臨,濟陽堂依舊光彩,夏陽下的塑像也精神許多,前埕也添置不少迎賓的花草。只是第一次見面的縣定古蹟,捲棚、正廳只剩樑架依舊苦苦撐著歷史的重擔,燕尾硬山還給了沈沈的文獻檔案,門板帶著半新朱漆擱在牆邊,等待著漫長的行政程序。只有玄武岩製的進士第匾額,花崗石製的麒麟堵及松鶴圓窗,以頑強不屈的姿態,零落的守著了門面。

麒麟堵還完好

只是快泥土掩埋了


    蔡氏家族聚落以濟陽堂為中心,展現倫理秩序,進士第並無所僭越。族人經濟情況多反映在新式樓房的興建,封建思想和資本主義也不是多艱深的詞彙。熱天午刻,社區裡沒有多少人走動,雖傳來炒菜聲,卻沒聞到米飯香,攔下了外籍新娘,也不知要問什麼?只能示意同行的摩托車騎手發動車子,帶著說不出的心情離去。

    第一次載我來的,是另外一位學生,從他們的表情,似乎也讀不到什麼感觸,我想自己也是那樣吧?要不然就多幾絲失落。

    我讀蔡氏《請急賑歌》:


“炊煙卓午飛,乞火聞鄰婦,涕淚謂予言:恨死乃獨後。居有屋數椽,種無田半畝;夫婿去年秋,東渡餬其口;高堂留衰翁,窮饑苦相守。夫亡訃忽傳,翁老愁難受;一夕歸黃泉,半文索烏有。嫁女來喪夫,鬻兒來葬舅。家口餘零丁,幼兒尚襁負;吞聲撫遺孤,飲泣謀升斗。朝朝掇海菜,采采不盈手。菜少煮加湯,菜熟兒呼母;兒飽母忍饑,母死兒不久。爾慘竟至斯,誰為任其咎?可憐一方民,如此什八九。恩賑曾幾多?可能活命否?”(之二)

    感覺為政者能真心體恤民心,誠然不易,以今度之,更為難能。

松鶴是長壽的象徵?


     《南海雜著》是他一生著述的代表,為學術研究提供寶貴的材料,那是他未第前的事,在那之前,他相當關心地方事務,而且積極的投入。成進士後,依例外省任官,反而乏善可陳。他不像晚他一年中第施瓊芳,放棄作官的機會,或許,當時他有“永憶江湖歸白髮,欲迴天地入扁舟 ”(李義山詩)之想,那可是傳統文人理想人生,何況還能榮耀他的父母,榮耀他的鄉梓。於是義無反顧的離開澎湖,期望開展人生另一個鴻圖。可是中國實在太大了,他再度回來,卻是躺在靈柩裡頭。後世族人,地方鄉里,至今依舊以他為榮。只是,他當年如果看淡仕途,留在澎湖當個鄉紳,或者掌理書院文教,或許澎湖父老受益更多,家族事業更加繁茂,居家宅第也不至零落至此。

    人生有很多選擇,看別人出將入相,總比自己容易得多,你能說他選錯了嗎?鳳山知縣王廷幹、噶瑪蘭廳通判董正官都是進士出身,千里迢迢的來台灣作官,結果都死在“暴民”之手。比起他們,蔡廷蘭或許幸運多了。人生的選擇,畢竟很不容易啊,就像蔡廷蘭怎樣也沒料到墓園會被日本人強制遷建一樣。

門板還被擱在一邊呢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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