噶瑪蘭人(Kavalan)是蘭陽平原的主人,早在1632年西班牙人佔居淡水時,就將此地劃為噶瑪蘭省(Cabaran),康熙年間對這個地方的記載,名稱有所不同,如“葛雅蘭”(郁永河《裨海紀遊》)、“葛雅藍”(《番境補遺》)、“蛤仔難”(黃叔璥《番俗雜記》)、“蛤仔欄”(《鄭天亭集》),後來也稱“蛤仔蘭”(賽沖阿奏)、“甲子蘭”(蕭竹詩),但一般而言,這個地名見諸記載,也就已經與外界有所接觸了。

    在航海時代,商業利益打開了交流的窗口,合理的推斷,噶瑪蘭人早在十七世紀就已經和西班牙、荷蘭人,甚至漢人在海邊進行交易。康熙廿四年(1685年)蔣毓英的《台灣府志》就已經出現“蛤仔難”了,而在康熙五十六年(1707年)周鍾瑄《諸羅縣志》出現了“蛤仔難港”之名,記載是這樣的:

      八尺門之南為山朝溪、為蛤仔難港,東為大海。(見《封域志卷一山川》)

在蛤仔難港下註云:“港有三合諸山,灘流與海潮匯.蛤仔難三十六社,散處於港之左右。”基隆郊區的確有座三合山,距離宜蘭相當遠,應該只是同名。不過也這裡,我們可以推斷“蛤仔難港”就是後來的西港──烏石港。因為東港──加禮遠港不背山,而南方澳港是海沈港口,和“灘流與海潮匯”的描述不合。

一方石碑說明遺址所在


    原來整個蘭陽平原是蘭陽溪沖積形成的河流三角洲,東北季風經常將河流帶出來的泥沙吹回陸地,使三角洲的外緣的海岸形成一道寬數公里、高數十米的沙崙。從山上眺望沙崙宛如蟒蛇,與龜山島共構形成傳統地理學謂“龜蛇把海口”,使大部分的河流無法直接入海,只有蘭陽溪有足夠的動能衝破沙崙流入太平洋,在蘭陽溪口的加禮遠港就在這樣優越條件,走進歷史舞台。

    但是,蘭陽溪北邊的河流就沒有足夠的動能,遇到沙崙,只能另找出口入海。據一些記載推測,宜蘭河在百年前是從今宜蘭橋附近往東北走,從頭城北邊的烏石港出海,這裡剛好是宜蘭海岸線沙岸和岩岸的交界處。在港口附近的硬頁岩地層形成了單面山的地形,緩坡向西,陡坡向東,宜蘭河從單面山的陡坡下方流過,自能保持一定的深度,而有天然良港的條件。

    烏石港因港內有大塊烏石礁得名,那塊沈積頁岩裡含黑灰色碳物質經過變質作用,不但顏色更深,而且硬度大大提高,也由於烏石礁的存在,使這裡的水深一直保持著有利船隻的通行的狀況,而附近堅硬的地層也比較容易興建碼頭,方便貨物裝卸,這些都是東港所欠缺的。

港口的水道只這般強於泥潦之溝渠


    雖然,“蛤仔難港”之名出現於方志書中,而且主要交易對象是漢人,但主權一直掌控在噶瑪蘭人手上。乾隆三十三年(1768年)淡水叢戶漳州人林漢生招佃仝圖開墾蘭陽平原,為原住民殺害。嘉慶元年(1796年)9月16日,吳沙率漳、泉、客三籍移民1000餘人,鄉勇200餘人,善番語者23人,從雞籠出發,佔領烏石港,並且在南邊築土圍,稱“頭圍”,也就是今頭城。不久,受不了原著民持續而猛烈的襲擊,弟吳立戰死,清廷又袖手觀望,只好退到三貂社。次年原住民社區流行天花,吳沙主動伸援,鬆懈了噶瑪蘭人的戒心,於是漢人大舉入墾蘭陽平原,逼使原住民離開家園,大規模的遷徒,東、西兩港全落入漢人手裡。

    嘉慶十一年(1806年),蛤仔難的漢人已超過五萬,海盜蔡牽進掠烏石港,吳沙侄吳化聯合新舊住民將他擊退,次年,海盜朱濆滿載農具停泊蘇澳港,意圖佔領東勢作為根據地,台灣知府楊廷理與南澳總兵王得祿分陸、海兩路夾擊,事雖平,這才引起清廷注意,在嘉慶十五年(1810年)設噶瑪蘭廳,置通判,駐五圍,即今宜蘭市,由楊廷理代署廳事,嘉慶十七年(1812年),在頭城設置了頭圍縣丞,頭圍千總,分由胡桂、翁得魁署理。次年,翁得魁在烏石港建千總署,領兵80,同時通判翟淦也建兵房108間,其中頭圍汛18間,烏石港汛3間,另有外委公所1間。嘉慶二十五年(1820年)新任的頭圍縣丞朱懋也將縣丞衛署移建於烏石港南。道光五年(1825年),因林泳春事件,噶瑪蘭營守備升為都司,原守備移往頭圍,領兵100,兼轄烏石港口砲臺,置塘兵10,原頭圍汛外委隨駐頭圍,隆嶺汛千總改由原頭圍千總輪防。

    據圖籍,在漢人入墾前,從南港、新莊一帶的商船可以兩天的船程來此交易。在漢人入墾後,每年3到9月間,南風盛發之際,常有興化、惠安的漁船,藉“遭風到口”的理由,載貨走私到烏石港販售。

這還不是滄海桑田,滷地還談不上種植。


    清廷為了海防安全以及阻絕偷渡,將港口分為正口與非正口兩種,只有正口才能驗證通航。道光六年(1826年),閩浙總督孫爾準奏准仿淡水八里坌章程,將原屬噶瑪蘭通判專管的烏石港開設為正口,改歸頭圍縣丞管轄,會同千總查驗,並責成艋舺營水師守備於春夏期間赴港外巡哨,遇盜兜擒。

    由於清廷有“指定口岸,令其對渡”的制度,烏石港的對渡口是福州閩江口外的五虎門,“由蘭入省”的船隻可以“逕渡五虎”。實際上,烏石港的船和其它港口一樣,大概有三個方向,往福州、江浙等地的是“北船”,往廣東的是“南船”,往漳州、泉州、惠安、廈門的是“唐(長)山船”,其中以北船為主要的貿易航線。

    《噶瑪蘭廳志》所謂“蘭地郊商船戶,年遇五六月南風盛發之時,欲往江浙販米石,名曰上北。其船來自內地,由烏石港蘇澳或雞籠頭搬運聚載,必仍回內地各澳,然後沿海北上。”(卷五《風俗上.海船》)雖說沿海北上,清代能跑天津船的,只有府城的船,烏石港的北船最多到江浙而已。

原本從烏石港出海的宜蘭河早已改道


    又說,“蘭船向止運米石、油、麻苧、雜子到崇武、獺窟而已。近有蚶江祥芝、古浮小船來港,即就港內販載米石、樟腦,運到廣東、澳門、柘林諸處,回時採買廣貨鰱草魚苗來港者,名曰南船,然歲亦僅一至而已。”(同前引)可見烏石港的南船和長山船在數量上不能和北船相提並論。

    其實,烏石港“口窄礁多,隨風轉徙”,和其它正口相比,條件並不好,航運受到季風影響,“春開秋塞,乘南北風為啟閉”,8、9月以後,貿易船都回漳泉避風去了,後來,船家熟悉了宜蘭的氣候特性,在東北風的季節裡,將船停泊在基隆,用小船駁運至烏石港,“算來船載四季皆可以漸通”。雖然如此,噶瑪蘭廳通判烏竹芳在烏石港指定為正口的前一年評選的“蘭陽八景”之一的“石港春帆”,終究是有季節限制的,帆檣雲集的景象,冬天看不到,甚至蘭船也是稀稀疏疏的。

    也在開設正口之前,道光三年(1823年)板橋富商林平侯開始修築三貂嶺路,打通淡蘭孔道。咸豐六年(1856年)林平侯子林國華,繼承父業,修茸三貂、草嶺山道。入蘭陸路的開通,並沒有取代烏石港的地位,基隆、滬尾、鹿港等各地的船隻依舊前來進行貿易通商。

頭城和平街盧纘祥宅前的頭圍港遺址,原本烏石港的船還能通到這裡。


    有人說,烏石港只是頭圍港的入口,真正貨物貿易都在以盧宅為中心的頭圍街上進行,造就了今頭城和平街的繁華。當時烏石港不但有內河河道接到頭圍港,而且還能接到宜蘭城,遠到員山大湖,成了蘭陽溪北的交通命脈。

    同治十三年(1874年)日本籍牡丹社事件派兵攻打台灣,清廷授沈葆楨為“欽差辦理台灣等處海防兼理各國事務大臣”,次年改噶瑪蘭廳為宜蘭縣,設烏石港舖,主管郵信業務,設舖司1名,遞夫8名,光緒四年(1878年)在頭圍設分縣,表明烏石港的地位依舊重要。

    但就在這年,宜蘭河洪水為害,頭圍附近河流改從打馬煙出海,通往烏石港的河道壅塞,船舶改由打馬煙出入。更糟的是,光緒九年(1883年)2月3日,烏石港口因美國大型角板船觸礁沈沒而堵塞,船舶無法進出,使得這個曾為蘭陽第一大商港,東部唯一的正口,走入歷史。

現在烏石漁港有美麗的造景吸引著各地來的游客。


    光緒十一年(1885年),臺灣巡撫劉銘傳開闢淡蘭便道,大正十三年(1924年)宜蘭線鐵路通車,陸運取代水運,烏石港喪失了功能,使頭城的商業連帶的受到重擊,和平街的繁榮逐漸沈寂。

    1991年漁業署有感於宜蘭縣漁業資源豐富,動工興建烏石漁港。2000年行政院核定烏石漁港區興建蘭陽博物館,同時將烏石礁遺址規劃為景觀公園,發展觀光資源,再現烏石春帆的風華。

    2002年宜蘭縣政府以“烏石港遺址”登錄為縣定古蹟,2005年我專程參訪,只看到一座“烏石港舊址”紀念碑,還有水草沼澤一片,蒸發出滿目的荒涼,和新建成漁港極不相襯。縣府於2006年註銷縣定古蹟登錄,改列文化景觀。只不知規劃中的烏石礁公園現況為何?我還得找時間去體驗這歷史的滄桑呢。

    或許到時看到的滄桑,還不如我腦海深處的荒涼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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