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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釵生日,大家一起看戲,賈母賞賜作小旦的,王熙鳳突然問:“這個孩子扮上,活像一個人,你們再看不出來?”寶釵、寶玉都看出來了,但不敢說。史湘雲脫口而出,說是林黛玉,寶玉“忙把湘雲瞅了一眼,使個眼色”。這個動作,引得史湘雲極度不悅。寶玉晚間忙去安撫,湘雲不能接受。結果他去找黛玉,也碰一鼻子灰。請問,黛玉氣什麼?

(A)氣在場所有人。黛玉原來就猜忌寶釵,對她的生日沒啥心情。偏賈母多事,要替她做生日,鳳姐又自作主張,比林黛玉的例又“多增些”,更讓她不悅。當天大家都來了,黛玉還歪在炕上,寶玉又不知察言觀色,強拉她起來赴宴看戲。席間寶玉又特別亢奮,極不安分,給了寶釵賣弄學問的機會。這些黛玉都忍下來了,等到王熙鳳問小旦妝扮像誰,史湘雲又適時配合點名黛玉,引得大家哄堂大笑,使自己成為取笑的對象。這時,她的憤怒幾近爆發程度,但又不能不隱忍,直到寶玉自投羅網來觸霉頭,終於一洩千里:“我原是給你們取笑兒的,拿著我比戲子取笑。”看來,氣的就是在場那些取笑她的人。
(B)氣湘雲。王熙鳳一向就愛作弄人,來取悅賈母。這次,她如果直說像林黛玉,大家最多也只是會心的微笑,無傷大雅。但她故意賣個關子,顯然想做梗,以為鋪墊。如果沒人回應,就只能發揮自己的演技,效果也有限。但“寶釵心裏也知道,便只一笑,不肯說。寶玉也猜著了,亦不敢說”。明眼人就知道是她說的是誰,也不願意配合作梗,以免弄巧成拙。只有湘雲白目,讓黛玉下不了台。這樣就算了,寶玉給她使眼色,雖然來不及了,但以後講話多顧慮黛玉,也不枉費寶玉的用心。然而她沒想那麼多,只吵著要離開,這也罷了,寶玉勸她時,她口口聲聲:“我原不如你林妹妹,別人說她,拿她取笑都使得,只我說了就有不是,我原不配說她。”“這些沒要緊的惡誓、散話、歪話,說給那些小性兒、行動愛惱的人、會轄治你的人聽去!”句句指向林黛玉,偏偏句句又都被林黛玉聽去了,試想,林黛玉能不氣湘雲?
(C)氣寶玉親疏不分。我們可以做角色模擬:如果自己的女朋友(親)跟別人(疏)吵架,是勸女朋友(親)多包涵不懂事的別人(疏),還是勸別人(疏)多包涵小心眼的女朋友(親)?寶玉先去勸湘雲包容黛玉,打從心裡,就認為湘雲比較親,比較聽得進他的話。雖然,兩相比較,寶玉在意黛玉勝過湘雲,但親疏態度,卻剛好相反,這也是黛玉最在意的。當時如果寶玉先找黛玉,要她原諒湘雲無知,黛玉就不會發那麼大的脾氣。
(D)氣寶玉行事白目。當時林黛玉並不是生史湘雲的氣,氣的是寶玉不會保護她。在王熙鳳作梗,準備拿她取笑時,寶玉已知不妥,但最後還是讓鳳姐達陣成功,雖然寶玉以“我並沒有比你,我並沒有笑”自清,但黛玉惱的是他束手無策,所以說“你不比不笑,比人家比了笑了的還利害呢!”其間,寶玉也不是袖手旁觀,他有給湘雲使眼色,但這分明就是告訴別人林黛玉很多心,幸好當時黛玉隱忍不發,還不至於坐實了罪名。但寶玉跑去勸湘雲,看看談話記錄:

“好妹妹,你錯怪了我。林妹妹是個多心的人。別人分明知道,不肯說出來,也皆因怕她惱。誰知你不防頭就說了出來,她豈不惱你。我是怕你得罪了她,所以才使眼色。你這會子惱我,不但辜負了我,而且反倒委屈了我。”

這段話重點有三:

一、直接說出林黛玉是“多心的人”,愛惱人。
二、使眼色是,為妳(湘雲)好。
三、別冤枉我(寶玉)。

都只考慮你我的好處,沒一句為黛玉好,只有她不好。
這些話黛玉都聽到了,怎不生氣?氣寶玉要湘雲包容她,等於要人家降低身分,自輕自賤。即使黛玉體諒他說這些話的用心在調解,但寶玉以我為中心的思考方式,黛玉也很難接受。黛玉要的是寶玉多少考慮她的立場,而不是兩邊討好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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