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閩)鼓浪嶼有個菽莊－二魚訪古錄

鼓浪嶼是廈門的一座島嶼，原名圓沙洲、圓洲仔，後改今名，光緒二十七年(1902年)成了公共租界，也帶動它的繁榮。

我的廈門行重點在土樓，只能利用永定土樓回來的零碎時間前往參觀。那時都日近黃昏了，在輪渡碼頭，著實被人潮震懾住了，想到還有回程，實在不敢太久的規劃。

一班接一班的渡輪，川梭不息，滿滿都是人，下了渡輪，島上也都是人。又不逢假日，哪來的人潮，宛如整個廈門只有這一去處。

事先沒有規劃，最先也只是跟著人潮浮動，一些西式或中西和璧的建築，斑駁地訴說我所不知道的歷史。

終於來到曾在論文看到的菽莊花園，那本論文是研究林爾嘉的，也就是菽莊主人。林爾嘉是台灣首富林維源的養子，林維源是板橋林家第四代。林維源的元配夫人是江南福山鎮總兵陳勝元的第三個女兒，道光十二年(1832年)當時任參將的陳勝元隨福建水師提督陳化來台灣平息械鬥，結識了板橋林家第三代的林國華，和他訂下了女兒親。陳氏生懷訓時血崩，失去生育能力，懷訓8歲遭人綁架，不幸身亡。於是過繼了陳氏五弟陳宗美之長子陳石子，當時才6歲，取名林爾嘉。

後來林維源納了許多妾，也幫他生了許多兒子。但陳氏就爾嘉這一個兒子，視同已出，自幼呵護有加。

光緒二十一年(1895年)清廷和日本簽訂《馬關條約》，將台灣永遠讓與日本。臺灣士紳與巡撫唐景崧宣布成立台灣民主國。當時公推林維源為國會議長，但他強力拒絕，在5月25日獨立慶典的第二天，就潛逃到廈門，而且從此不再參預官方事務。這時21歲的林爾嘉一直隨侍在側，幫著維源處理家族事業。當時林維源幾個親生兒子，林祖壽(1895)、林伯壽(1895)才剛出生，林松壽(1899)還未結胎。

光緒三十年(1904年)四月，以“道員”銜入京條陳新政利弊，受命任厦門保商局總辦兼商務總會總理，同時聘為農工商部顧問。次年林維源過世，他諸弟最大的才10歲，最小6歲，他子代父職，扶養成人。宣統三年(1911年)，為度支部審議員。1912年孫中山就任中華民國大總統，遴選他為參議院候補議員，民國三年(1915年)任厦門市政會長，連任鼓浪嶼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會華人董事14年，對國家財經大事，頗多參與。

他大部分人生，都在廈門渡過，民國二年(1913年)建的菽莊花園，據說是懷念台灣故居，特別選在鼓浪嶼金帶水之湄，草仔山之下，聘請當時名師巧匠興建的，“菽莊”之名取自他的字“叔臧”的諧音。他出手闊綽，據說請當時大總統徐世昌為菽莊題匾，就花了1萬銀元的潤筆費。

全園分藏海園和補山園兩個部分，不到十畝的坡地，巧妙地佈置眉壽堂、壬秋閣、真率亭、四十四橋、聽浪閣、頑石山房、十二洞天、亦愛吾廬、觀潮樓、小蘭亭等十景。說是仿板橋林家花園，實在也看不出來。

找菽莊花了我不少時間，進園先遊藏海，再遊補山，佔地面積不如板橋，但當年鼓浪嶼寸土寸金，能包山包海，已足以傲世了。園區西邊是港仔後海濱浴場，和菽莊這邊的海面都稱為金帶水，巧妙的區隔，即使在今天，還能鬧中取靜，當年景象則更見幽趣。補山園諸景，幾乎都能做到與世隔絕之妙，當年主人倘徉其間，必有遺世獨立之感。可惜天色全暗了下來，由觀濤樓規劃而成的鋼琴博物館，已不能入內參觀。

在菽莊的時間不長，但對主人的感覺卻很強烈。他知道自己是陳家的骨肉，但始終姓林。他富甲天下，樂善好施，注重文教，造福鄉梓。特別的是，“不做亡國奴”，在日本佔領台灣時來到中國；日本佔領金門，危及廈門，他毅然避居上海；等到戰爭結束，他立刻回到台灣。他的愛國捐獻，不知凡幾。從中國政治角度來看，簡直就是“愛國商人”的優良典範。

但從台灣的角度來看，如果日人治台是場災難的話，那他從沒和台灣人民共同渡過災難。事實上，日本人給台灣帶來現代化，他也沒參與。他躲過了幫助日本人掠奪台灣資源，剝削台灣人民血汗的惡名。於是他和台奸、漢奸和日奸都沾不上邊。林家大部分的資產都在台灣，日治時期，他的族人回來經營得有聲有色，打下現代化企業的基礎，國民政府來台，也為台灣經濟發展作出貢獻。其實大家也沒認為他們是奸賊，因為他們只是富商，商人無祖國，沒人會苛責他們。

大家都知道，戰爭是災難，是離散，是破壞，是毀滅，公共租界是例外。所以他依舊可以優雅的品茗飲酒，還能玩花弄草，遊山嬉水，吟詩作對，徵集文友。大時代只是他生命的點綴，其實也不用太認真。

回程走沙灘，來到皓月園，我沒買票，只想遠遠拍攝鄭成功雕像，可惜相機和技術都差，全糊了。

這是花園東邊的職工出入的小門，一度讓我誤以為過了參觀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