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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“魚桑。”又來了,在網路上會這樣稱呼我的,只有一個人。

    筆名茶碗蒸是諧音雙關,在考教甄時,她必定搞清楚了。在上我修辭學課時,態度並不積極,因為研究所入學考試不考這個。

    網路是我認識她的媒介,Vera是她的ID,在學校擎天崗BBS上,看到一篇不妥的文章,我留了言,作為板主的她,回應的態度相當頑固,堅持不處理,還刻意拿下ID對照表,塑造我會對她們班“秋後算帳”的假象。

    那時她大一,發表了很多小說和散文,在網路上,引起全校的關注,很多網友想認識她,都向我打聽,我一概回以“不清楚”,事實上根本也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。



    大二文法課是必修,在課堂上不可避免要面對面。在有教無類的教學理念驅使下,我努力的消弭她的防禦心理。她也從一開始的忐忑不安,到下課後刻意的問問題,到上課有意無意的提問,最後也技術性的翹幾堂課。看多了這樣的學生,我也不以為意,就一般化處理。而她的學習態度,本來就不想打乖乖牌。

    在大三課堂上看到她又少了許多,反而在網路上“遇見”的機會多了,話題都是相機──那時她迷上攝影,想買一部能夜拍的。剛開始我認真的提供一些意見,但她似乎聽聽就算了。久了,我也習慣她的溝通模式,就是喜歡找人辯論,最後還是堅持己見。由於態度還客氣,氣氛也還不至於太僵,用不著生氣,最多就是敷衍她一下就是了。

    她的作品放在部落格裡,有相當大的點閱量,商周出版社集結出版了三、四本,筆名或Vela、或Velaocean、或海揚,以量來說,是當得起“作家”的稱號。曾送我幾本,不曾仔細看,也不知塞哪,有一篇以台中金沙大廈火災為題材的小說,曾參加學校白沙文學獎,沒獲得肯定,我從主席台上偷看她的表情,似乎也沒有憾恨的表情,這或許不足傷及她的自信吧,我猜。

    她常質疑國文系學生的出路,不認為一定要當老師,所以積極準備研究所,目標依舊是中國文學,只是改向北部大學。也就是這樣,當她名字出現在中興大學,我跟她恭喜,並沒有看到一絲喜悅的回應,甚至有點不屑。師範院校學生願意留在母校繼續深造的,原本就不多,加上一般都認為台北是學術文化的重鎮,雖然她臉上還有一點聽我意見的表情,看多了,當時我想,一些無關痛癢的慰留,不免假情假意,不說比說還好,也就沒說了。



    她家境很好,又是獨生女,大四就開著進口歐系名車,車身比我的小白長很多。我辦理實習返校活動,別的學生都兢兢業業的參與,她卻悄悄的要求和我合照,當時著實嚇了一跳,不是因為“受寵”,而是沒料到她還去實習,原本她以為她已到政大註冊唸書了。

    或許她沒參加當年的教師甄試,至少我在榜單上沒看到。她後來在政大的學習生活,我並不清楚,只有偶爾在MSN上,她主動跟我打招呼,短短聊上幾句。

    她相當景仰陳芳明,有意圖爭取為論文指導教授,後來也如了願,不過在競爭教學或研究助理時,受到了一些挫折,有些不愉快,我想過一陣子,她就會好了,也就沒再問,事實上,也沒立場問那些。

    批踢踢實業坊PTT有個Studyteacher版,每年教師檢定和教師甄試的季節裡,就會看到許多人在上頭問一些考古題。我在系上開設一門“國文科測驗與評量”,偶爾也會潛水上去找資料。前年突然看到Vera也在上頭,經常回應別人的提問,有時直接回應,有時糾正別人的回應,有時分析語義,也有時批判辯駁,看語氣,婉真的形象又躍入眼前。

    “魚桑……”又來了。“最近怎樣?”

    “準備教甄。”沒出乎意料的回應。“論文寫好了?”這樣的問候,自覺相當公式化。

    “放棄了,想早點當老師。”看她在BBS上的發表和回應的文章,不是相當積極的投入教甄,是寫不出來的,也相信她已在論文和教甄之間,作了較妥適的抉擇,也就沒在研究生的傷痛處灑鹽了。

    事實也是這樣,98教甄她交出還可以的成績:羅東高中她通過筆試,台北的木柵高工和中正高中都備二,最後新竹高中的二甄備一,雖沒有備上,但取得代理教師的資格,小遺憾就是沒考上正式。

    去年教甄,看到她在六月底桃園高中備一,我想“好事”近了,沒想到後來都沒消息。九月多在網路上最後一次相遇,想問個真確,只覺得她心情消沈,好像有點人事糾結,無法介入,也不好說什麼,就讓她如往常發洩個夠,也相信她的療傷能力。

    年初三接到佳沂傳來的簡訊,沒想到就是惡耗。向俊達求證,確定惡耗是真,她真的做了不該做的事。

    去年底97甲佩宜過世,我還能在臉書上拼湊消息,百忙之中,抽身走了一趟宜蘭,悽悽然。這回,我已無力在網路上搜尋什麼了。

    MSN的好友設定,顯然已被移除。玉殞何時,香消經歷,我真的無力再問了。她鄰居,她男友,手機問何時前往,我腦子裡一片空白。

    她有了數位相機之後,常跑永安漁港,據她說,也常帶朋友徜徉其間,也曾邀過我。她在無名小站上,也開了好多OCEAN的部落格,都是永安。她愛海,也愛港。

    其實,我跑永安漁港,也不下十幾次,沒有一次和她有關聯,純粹為了吃,不變的深海魚湯,還有魷魚、鳳螺、雪螺、西施舌、海爪子,感覺比南竂漁港豐富多了,平時不敢踏進價格昂貴的海產店,在這裡百元上下,全吃上了。這些,我都沒告訴她,她有她的永安記憶,我有我的。

    永安舊名崁頭屋,地屬新屋鄉,1953年開港,鄰近觀音鄉海邊有座白沙岬燈塔,是縣定古蹟,也是歷史建築百景之一。建於明治三十二年(1899年),高37米,僅次於鵝鸞鼻。圓形磚造,通體雪白,十分顯目。

    我接近燈塔兩次,沒有真正參訪過,都是遠遠的看著。或許它的通白,讓我聯想到觀音菩薩吧?

    在大學校園混了二十幾年,常常感覺自己也像座燈塔,大家都仰賴著你的光芒,期望你的指引。迷航的人們,有沒有找到前進的道路,我是不知道,只能確定他們很少想接近燈塔,頂多就是遠遠的望著。

    婉真和我相處的時間不多,也不見得愉快,但卻是少數想接近燈塔的人。這幾年,學生們不再上BBS了,我也很少上MSN,我真的“清靜”了很多。

    即使上了,也不會再出現“魚桑”了。

    前天婉真的媽打電話來,說已滿七了,我腦袋仍舊一片茫然,只勉強浮出一句話,“妳終於刺痛了我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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